漕运改革的巨大成功,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在长安城激起了层层涟漪。
国库充盈,商路通畅,连带着皇帝李隆基的龙颜都舒展了不少,早朝时对方羽的赞赏毫不掩饰。
圣眷日隆,声名鹊起,这一切早已落入深宫禁苑那些时刻关注朝局者的眼中。
紫宸殿的御座之下,几双同样流淌着李氏皇族血液的眼睛,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迅速崛起的年轻官员。
方羽明白,一旦他的才干与价值显露,引来的将不仅是朝臣的瞩目,更有来自权力顶端、那些觊觎宝座的皇子们的审视。
这日,方羽刚从户部处理完公务,回到府邸,张虎便快步迎了上来,神色有些异样,手里捧着一份制作精美的烫金请柬。
“大人,寿王府派人送来的。”张虎的声音压低了几分,透着一股小心翼翼。
方羽接过请柬,入手微沉,封面是雅致的云纹图案,中间一个端正的“寿”字。
打开一看,是寿王李瑁亲笔所书,言辞恳切,邀请他三日后过府一叙,共赏新得的几幅前朝名画。
寿王李瑁,圣上颇为看重的皇子,素有贤名,门下不仅汇集众多文人雅士为其清誉增色,更有不少官员暗中依附,其影响力已隐隐渗透至朝堂数个部司。
方羽摩挲着请柬,心下了然:该来的终究是来了。这请柬背后,哪里是赏画品茗这般风雅,分明是试探,是信号,更是一张踏入政治漩涡的门票。
“大人,这寿王……”张虎看着方羽,欲言又止。他虽然憨直,但也知道皇子相邀,非同小可,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。
“我知道。”方羽将请柬合上,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,“备一份回礼,告诉来人,三日后,本官准时赴约。”
张虎点了点头,没再多问,转身去办。
方羽独自站在书房窗前,望着庭院中被夕阳染上金边的树叶,心中念头飞转。
去,还是不去?
不去,显得倨傲,平白得罪一位有实力的皇子,并非明智之举。
去,则意味着一只脚踏入了夺嫡这趟浑水。自古以来,皇子争位,凶险异常,站错队的下场往往是万劫不复。
他方羽根基未稳,此刻卷入夺嫡之争,便如孤舟闯入了惊涛骇浪,随时可能倾覆。
他想起前世历史中那些残酷的宫廷斗争,想起那些被权力倾轧碾得粉碎的“聪明人”。
他不想成为历史尘埃中又一个权力倾轧下的牺牲品。念及此,方羽眼神微凝,心中已有定计:此行赴宴,言谈举止,皆需恪守臣道,唯奉圣意,不涉党争。这看似最稳妥的路,实则也是唯一的生路。
“纯臣……”方羽低声自语。眼下,唯有“忠于陛下”这面大旗,才是最安全的护身符。他决定去,但必须守住底线,谨言慎行,绝不轻易表露任何倾向。
三日后,傍晚。
方羽乘坐马车,来到了位于长安城东南永宁坊的寿王府。
与皇宫的威严壮丽不同,寿王府显得更为内敛雅致。门前没有过多的守卫,只有几名衣着得体的仆从恭敬地等候。
府内亭台楼阁,小桥流水,布局精巧,处处透着江南园林的韵味和文人气息,倒是符合寿王李瑁“贤王”的名声。
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快步迎上前来,满面笑容,态度恭敬却不显谄媚:“方侍郎,王爷已在水榭等候多时了。”
方羽随着管事穿过回廊,来到一处临湖的水榭。
水榭建在碧波之上,四周轻纱曼拢,晚风徐来,带着湖水的清凉和淡淡的荷香。
寿王李瑁正凭栏而立,负手望着湖面。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,身姿挺拔,面容俊朗,眉宇间带着一股温文尔雅的书卷气,丝毫没有皇子的骄横之气。
听到脚步声,李瑁转过身来,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:“方侍郎,快请坐。早就想请你过府一叙,奈何你公务繁忙,今日总算得偿所愿。”
他的态度十分亲和,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。
方羽拱手行礼:“下官参见王爷。王爷相邀,是下官的荣幸,岂敢耽搁。”
“诶,方侍郎不必多礼。”李瑁亲自引方羽入座,又吩咐侍女上茶,“今日只叙私谊,不论公事,你我随意些便好。”
侍女奉上香茗,茶香四溢。
寒暄几句后,李瑁便将话题引到了方羽的政绩上。
“方侍郎,此次漕运改革,当真是大手笔,利国利民啊!”李瑁语气中带着真切的赞叹,“孤在府中,也时常听闻坊间百姓称颂。
短短数月,便将困扰朝廷多年的漕运沉疴,梳理得井井有条,效率倍增,国库收入亦是水涨船高。此等经世济民之才,实乃我大唐之幸!”
他看着方羽,眼中满是欣赏:“尤其是河东赈灾一事,以工代赈,既解灾民燃眉之急,又兴修了水利,一举两得,足见侍郎高瞻远瞩,思虑周全。”